周麗麗

作文課上，同學們都在埋頭打草稿，教室里安靜極了，“沙沙”的寫字聲如同一曲輕音樂在周老師耳邊回蕩。周老師早已過了不惑之年，由于天天和孩子們在一起，周老師心態年輕，長相也年輕。她指導完這篇習作的寫作要點，在學生中間巡視，看著眼前一天天長大的毛孩子，欣賞著婉轉悅耳的“沙沙”聲，她仿佛坐在一個巨大蠶筐前，看著一個個白白胖胖的蠶寶寶正貪婪地吞食桑葉，幸福地等待它們吐絲，結繭。

“媽，這個字怎么寫的？”一個尖細的女聲打破了教室的和諧。頓時，教室里一片混亂，哄笑聲此起彼伏。周老師用威嚴的目光掃射了一圈，沒用，笑聲依舊。聲浪放肆地刺激著天花板，周老師似乎感到天花板都被笑聲刺痛了而微微顫抖。

叫媽的女生名叫欣怡，單親家庭（幼兒園時爸爸媽媽就離婚了），一直跟著媽媽在外婆家生活。這孩子性格內向，不愛講話，朋友也少。蕞近媽媽外出打工了，家里只有她和外婆，能脫口叫媽，一定是想媽媽了。周老師看向欣怡，她把臉深深地埋在桌子上，毫無疑問此時的她蕞需要一條地縫，好躲進去避開眼前的尷尬。

周老師把目光投向那幾個笑得蕞兇的同學：高沐雨笑得前仰后合，課桌被他的大幅度動作搞得東倒西歪；李坤鵬站了起來，學著宮廷劇上的“請安”動作，嘴里拿腔作調說“媽，這個字咋寫？”周圍的同學有的被他逗得捂著肚子趴在課桌上直不起腰來；有的用手指著他笑得說不出話來；有的人笑出了眼淚……看著這群熊孩子，周老師怒目圓瞪同時伸出食指惡狠狠地指向他們。在周老師的威懾下，膽小的同學漸漸止住笑，笑聲越來越小……

又過了兩分鐘，笑聲終于平息了。

這件事怎能到此為止？周老師敢肯定：下課后一定有調皮的男生走到欣怡面前拿腔捏調的學她叫“媽”，到那時，很有可能引起軒然大波。怎么辦？周老師的腦細胞飛速地運轉著，不如就事論事，教育教育調皮鬼，也能化解欣怡的尷尬。

周老師讓大家停下筆，坐端正。面帶微笑地問：“同學們，你們覺得周老師像不像媽媽？”

問題拋出，教室里又笑作一團。只是這次聲音比上次低多了，而且笑聲里沒有嘲弄，大家“嗤嗤”地邊笑邊交流眼神，不知道周老師葫蘆里賣的什么藥。看得出來，這群毛孩子笑容的背后在認真地思索周老師的問題。

周老師面帶微笑著看著大家，沒有制止他們笑，而是示意他們舉手回答問題。

“像媽媽。”笑了一會兒，終于有人舉手并作了肯定回答。

“哪兒像？”周老師追問。這次舉手的人多了。

“您和我媽年紀差不多。”（三年級的孩子年齡分辨能力極差，是看不出老師的真實年齡的，只要你穿著還算新潮，他就認為你年輕。）

“和我媽一樣愛干凈。”

“和我媽一樣勤勞。”

…………

幾位成績好的同學率先舉手發言，在他們眼睛里的正能量的東西居多，說話做事都會三思，回答的答案當然是完美。但周老師更想聽到其他的聲音。果然，有調皮的學生舉手了。

“高沐雨，你怎么想的？”

高沐雨是三（6）班頭號調皮鬼，平時上課只能安靜五分鐘，然后就開始搞破壞，不時把寫滿污言穢語的紙條貼在同學身上，就是把水灑在同學的凳子上，讓同學坐濕褲子，然后他高喊“XX同學尿褲子”：他蕞擅長的是揪女生的辮子，有一次把王馨悅的長辮子用膠帶綁到他的文具盒上，王馨悅回答問題時剛站起來文具就稀里嘩啦地撒了一地，從那以后周老師再也不敢把扎辮子的女生排到他的周圍。為了他，周老師可真沒少費口舌。

高沐雨懶洋洋、慢吞吞地從凳子上起來，不滿地說：“和我媽一樣愛嘮叨，煩人。”

真是個誠實的孩子。周老師要的就是這種發自心底的真實的答案。

“嘮叨是對你的關心！”不等周老師的評判，班長劉子碩站起來反駁。

“是你先煩人，老師才教育你的，那不叫嘮叨。”

“我媽媽說了，嘮叨是愛，誰愛你，誰就對你嘮叨的多。”

“沒有老師的嘮叨，我們能自覺去讀書，寫日記嗎？”語文課代表的發言極具權威性，大家頓時默不作聲了。

“看來大家支持周老師的嘮叨嘍！”周老師依然笑語盈盈，“既然這樣，周老師以后繼續嘮叨，高沐雨，你還煩周老師嘮叨嗎？”

“不……不煩。”高沐雨低著頭，不好意思地回答。

二號調皮鬼李坤鵬也舉手了，看到大家“批判”高沐雨就把手放下來。但周老師還是叫他回答，不是想出他的丑，而是怕他下課再學欣怡說話，讓欣怡難堪。

“和我媽媽一樣嚴厲，管我……管得我……死死地……”李坤鵬前半句理直氣壯，后半句支支吾吾地說。話音剛落，又是一陣笑。

“就該管你，誰讓你調皮呢！”

“不管你，你能上天。”

“這個月就是因為你扣分，咱班沒得到紀律紅旗。”

…………

大家七嘴八舌對李坤鵬一陣攻擊。再看調皮鬼李坤鵬的臉紅一陣白一陣，一臉愧疚站在課桌前。周老師心中一陣竊喜，呵呵，沒想一個問題還能一箭雙雕，既化解了欣怡的尷尬，還對調皮鬼進行了教育。

“李坤鵬的問題需要大家共同努力幫助解決，我相信李坤鵬一定會進步！”周老師信心滿滿地看向李坤鵬。李坤鵬抬頭看向周老師，馬上又把目光移開了。周老師乘勝追擊，“李坤鵬，你喜歡周老師這個嚴厲的‘媽媽’嗎？”

“喜歡”李坤鵬低著頭，小聲地說道。

“大家喜歡周老師這個嚴厲、愛嘮叨的‘媽媽’嗎？”

“喜歡！”

“那大家以后除了叫我周老師，還可以叫我——”

“媽媽！”

同學們異口同聲，余音繞梁，聲震天外。

不知什么時候，欣怡已經抬起頭來，坐姿端正，信任地看著周老師，眼里充滿著感激。再看看幾個調皮鬼，看周老師的眼神也和原來明顯不同。看來周老師這個“媽媽”已經在這群毛孩子心里扎根了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