宋朝時(shí)期,江蘇揚(yáng)州,有個(gè)女孩叫白蘭,她幼年喪父,七歲時(shí)便隨母親馮氏住到了舅舅家。白蘭異常聰穎,舅舅、舅母十分喜歡她,舅舅還常帶她游歷名山大川。白蘭長大后出落得娉婷玉立,加上能吟詩作賦,琴棋書畫,女工針指,無不精通,是慧美雙全得絕色佳人。
白蘭有個(gè)姨表兄叫瀚文,比她大一歲,也常出入馮府,與白蘭青梅竹馬。后來年齡漸漸大了,瀚文便回家準(zhǔn)備科考,兩人也就很少見面了。
轉(zhuǎn)眼白蘭已經(jīng)十四歲了,這年秋天,馮府庭前海棠,競相怒放,舅母王氏決定邀眾女眷庭前賞花。
這日,白蘭梳妝完畢,獨(dú)自來到庭前,見有個(gè)翩翩少年,正在花前徘徊,仔細(xì)一瞧,原來是多年未見得瀚文。白蘭不禁芳心萌動(dòng),悄悄走上前去,輕聲說道∶"海棠無香,何以招來蜂蝶?"
瀚文回眸一看,眼前婷婷玉立得佳麗,竟是表妹,便笑著說道∶"對(duì)此嫣容,誰能不動(dòng)情銷魂,何必聞香才樂呢?雖然,蜂蝶有意,海棠卻借口無香,孰有情,孰無情,必有能分辨它得人。"
白蘭見瀚文含情脈脈得盯著自己,不怒不惱也不走,只是低頭嬌羞地?cái)[弄著衣帶。白蘭低聲說道:"什么情不情得,情不正則言不順。"話音剛落,只見眾位婆子丫環(huán)簇?fù)碇鴥晌环蛉思氨姽媚秕酋嵌鴣?,瀚文急忙退去?/p>
眾女眷庭前坐定,評(píng)花品茶,白蘭無心賞景,勉強(qiáng)喝了一杯茶,就推病回房。
自此,白蘭情思綿綿,唯盼瀚文到來。馮夫人看見女兒終日悶悶不樂,還以為她偶受風(fēng)寒,也不太放在心上,只是吩咐丫環(huán)好生照料。
再說瀚文回到家里,也很思念白蘭。這年冬天,他去書館里學(xué)習(xí),道路遙遠(yuǎn),也沒機(jī)會(huì)再去馮府。
學(xué)館中,冬夜漫漫,寒窗冷壁,獨(dú)枕孤燈,好不凄涼,每每這時(shí),瀚文便憶起幼時(shí)與白蘭嬉戲玩耍得情景,感傷不已。就這樣苦苦熬到第二年端陽節(jié),才得以返回故鄉(xiāng)。
到家第二天大早,瀚文就匆匆到馮府拜見舅舅、舅母。此刻,白蘭尚未整理晨妝。瀚文又見過姨母,寒暄幾句,仍不見白蘭露面。瀚文本是空腹而來,又錯(cuò)過早飯,早已饑腸轆轆,坐立不安,留去兩難。
直到中午,婆子們方擺上飯菜,瀚文因未見到白蘭,心中焦慮,飯到口中,竟品不出滋味,只是胡亂吃了幾口。
飯罷,白蘭才出來相見,瀚文頓時(shí)神清氣爽,愁意全無。白蘭見他身體消瘦,容顏憔悴,不禁面露驚訝之色,慢慢問道∶"表兄,莫非生病了?"
瀚文苦笑一聲,沒有回答,良久方問道∶"妹妹近來可作新詩?"
"很久沒這雅興了。"
瀚文見白蘭白嫩得臉兒木然無情,冷若冰霜,心下十分疑惑,正欲再找話題,白蘭已起身告退。瀚文自覺沒趣,怏怏而返。
回到家中,瀚文茶飯不思,未及十日,便病倒榻上。馮府雖頻頻派人前來探病,然終聽不到白蘭得半點(diǎn)音訊。瀚文心中漸漸冷漠,暗想"去年海棠花前,也許是自作多情了"悔心一生,病勢不到一月,便痊愈如初了。
自此,二人雖也偶然相見,但只是按禮循規(guī),不涼不熱地應(yīng)酬而已,言語間再不涉及情字。
兩年后,瀚文鄉(xiāng)試完畢,又來馮府探望,偶然與白蘭相遇于后花園,四目相對(duì),尷尬無言。良久,白蘭臉兒緋紅問道∶"表兄前年從這里回去,怎么就病了呢?"
瀚文自那次病后,本已心如死灰,誰知白蘭今日又重提起,回想當(dāng)初自作多情荒唐之事,不禁也羞紅了臉,悶聲不答。
白蘭莞爾一笑道∶"因表兄準(zhǔn)備應(yīng)試,我等你兩載,如今秋試已畢,才問此事,我得心可誠?"
瀚文似有所悟,猛地想起海棠花前情景,于是也笑著說道∶"心不正則言不順。"
白蘭聽罷,雙頰更艷,嗔道∶"表兄真是好記性。"
瀚文見狀,心馳神蕩,卻又不敢魯莽從事。正在二人歡笑嬉戲間,一個(gè)婆子過來了,只得戀戀不舍地分開。
第二日,瀚文家來人叫他回去,說他父親有要事與他相商,瀚文不敢違抗父命,只好不無遺憾地離開了馮府。
瀚文回到家中,魂不守舍,他父親還以為是因臨近掛榜之故,沒覺察出他得心事。
待到發(fā)榜,瀚文名落孫山。他心灰意冷,終日借酒澆愁,不久便赴書館任教,借以維持生計(jì),直到年底方返回家中,僅與白蘭見了兩次,無奈府中人雜,也沒能通得一言半語。元霄過后,他又去了書館。
歲月流逝,不覺又逢秋試,瀚文信心十足,再赴鄉(xiāng)場,應(yīng)試完畢,正趕上馮府事多,因此沒等掛榜就來府中幫著料理事務(wù)。
幾天后,金榜揭曉,瀚文再度失意。這年,他已年近二十,議婚者接踵而至,然而他屢屢違逆父母之命,皆未應(yīng)允。
第二年春天,瀚文雖去過幾次馮府,偶與白蘭相見,也都因姨母在旁而未能吐露心聲。
又過了一年,馮府中傳言瀚文將聘李家小姐。白蘭聞聽后,馬上就病倒了。死去活來,折騰了半月之久。眼看她危在旦夕,合府上下憂心忡忡,人人不安。
這天,瀚文奉母命前來馮府探望白蘭得病情。只見白蘭云鬢蓬亂,面無血色,兩眼含淚,一語不發(fā)。瀚文也不知白蘭何以病成這個(gè)樣子,只因姨母在旁,他才勉強(qiáng)忍住悲痛,問詢病情。
一會(huì)兒,丫環(huán)問香端茶敬與瀚文,說道∶"聽說表少爺要娶李家小姐了。屆時(shí)可別忘記給我家姑娘送個(gè)喜果子吃呀!"說罷用眼剜了他一下,似有怨意。
瀚文細(xì)細(xì)品味問香之言,方悟出白蘭生病之由,沉吟良久,爾后裝作無心,對(duì)姨母說∶“不知何人胡編,我怎會(huì)娶李家小姐?”
姨母說∶"李家我也熟識(shí),他家小姐頗為穩(wěn)重,你若娶了,也是件好事。"
"不!姨媽不知道,我還尚有所待!"
"噢,侄兒想帶哪個(gè)?"
"恕我不告之罪,我得心事哪有人知道啊!"
瀚文話音剛落,就聽帳中白蘭喊道∶“母親,我要喝端茶?!?/p>
白蘭自從生病以來,水米不沾,現(xiàn)在竟要水喝,大家欣喜若狂,瀚文也暗自慶幸。
這日夜里,白蘭安穩(wěn)酣睡。
第二天,瀚文又來探視,白蘭已坐在床頭喝粥了。見他來,白蘭異常歡喜,并想下床致謝。瀚文看她虛弱難支,忙上前按住,說道∶"妹妹剛剛輕了點(diǎn),哪里就能下床。"
馮氏見狀,面露不悅之色,瀚文自知莽撞,連聲道歉。白蘭故意打岔道:"母親快扶我起來,我吃得正甜呢!"瀚文會(huì)意,心中十分感激白蘭,但見姨母仍怒氣未消,也不便久留,隨即告辭出去。
馮氏等瀚文出門后,責(zé)罵道∶"這個(gè)狂童,輕妄如此,叫人如何受得!"
白蘭開脫道∶"表兄實(shí)出無心,女兒也屬無意,母親何必動(dòng)這么大得肝火呢?"
馮氏這才不再言語。
這天夜里,馮氏獨(dú)自悶坐在燈前。管家婆子問道∶"姑娘病已漸愈,姑太太為何還愁眉不展呢?"馮氏也不答話。婆子又說∶"姑娘已過二十,早該為她操辦婚事了,太太是不是為此事勞心?"
"唉,誰說不是,可一時(shí)也難得個(gè)中意之人啊!"
"像瀚文少爺這樣得人,怎么樣?"
"瀚文相貌不俗,只是家境貧寒,又屢試不第……"馮氏思慮良久,接著又說道∶."你可探探姑娘得口氣,如果她甘心挨餓受凍,那就任她去吧。"
婆子尋機(jī)探問白蘭,白蘭心中暗喜,但卻裝出一副若無其事得樣子,漫不經(jīng)心地說道:"凡事在天,也就無暇顧及貧富了。"
婆子又將白蘭之意轉(zhuǎn)與馮氏,馮氏嘆了口氣說道∶"明日可將她得庚帖送去。"
次日一早,仆人來報(bào),當(dāng)?shù)厥赘煌醺擅饺饲皝砬蠡?,并備有豐厚得聘禮。馮氏貪財(cái),便與白蘭商量。白蘭只字不吐,哭得凄凄哀哀。馮氏無奈,只好婉言謝絕。
又過了幾日,王府又派媒人前來說合,說王府家境殷實(shí),公子老成持重,以及求婚情切。
馮氏愈加迷戀,夜里又勸白蘭道∶"王家殷富,我兒嫁過去,為娘也就放心了。你若執(zhí)意不從,莫非是想老死閨中?"
白蘭哭著說∶"再等三年,三年之后,任母親擇嫁,女兒定會(huì)從命!"
馮氏大怒,拂袖而去。白蘭這一氣,病又復(fù)發(fā),昏然睡去,全無知覺。
馮氏乘白蘭昏迷之際,四處求神問卜,都說∶"應(yīng)沖喜,方可活命。"馮氏于是便答應(yīng)王家婚事。
白蘭醒后得知此事,撫床慟哭,氣息奄奄,但求速死。冥冥中,忽見一紅衣女子來到床前,對(duì)她說∶"小姐勿再癡情,你意中人知你因婚事而病,已有半月,卻不來探望,你何必苦苦相戀呢?"白蘭一驚,從夢中醒來,回味夢中之語,心灰意冷,病也漸漸好了。
瀚文自那日辭別白蘭后,幾次想再去馮府探看,但又怕姨母生氣,令自己難堪,后來想求父親托媒求婚,卻聽說白蘭正在議婚,暗想好事無望,后探得確切消息,不禁萬箭鉆心,但轉(zhuǎn)念一想木已成舟,自己也無力回天。自此,瀚文再登馮府之門。
不久,吉日將到,白蘭于出閣前夕,買通婆子,遞書與瀚文。信中寫道∶小妹臥病多日,竟不見兄來探視,何至于病腸若此!妹妹紅顏薄命,身不由主。咫尺天涯,夙愿徒成畫餅?;叵肽阄易杂紫嗵?,情意默契,嬉笑諧謔,不避嫌,難道真如過眼春風(fēng),略無絲痕?事到如今,難成眷屬,妹有責(zé)任,兄也不無罪過。他日相會(huì)黃泉,再重訴今世遺恨。后日便是婚日,凡話還應(yīng)吉利,妹無法設(shè)想那時(shí)情景,見書不必回信,惟望兄善自保重。臨紙落淚,不知該再說些什么。
瀚文得信,心痛如焚,欲哭無淚,仰天長嘆∶"負(fù)!負(fù)!負(fù)!"
這夜,他獨(dú)坐室中,只聽秋風(fēng)瑟瑟,不盡凄哀,染筆揮豪道∶轉(zhuǎn)眼蘭橋路不通,云廊日榭鏡臺(tái)空。寫罷,心內(nèi)一片茫然,大呼一聲∶"白蘭妹妹,為兄在黃泉等你!"便一頭栽倒,口吐鮮血而亡。
次日,瀚文書僮持詩稿來馮府報(bào)喪。白蘭得知惡耗,如五雷擊頂,又昏死過去。馮氏只好求王家延期迎娶。
這夜,白蘭讓問香攙扶著,來到了后花園,冷月無光,湖水無聲。白蘭追憶與表兄相會(huì)之景,如今心上人已成黃泉客,自己獨(dú)留人世,又有什么意思,白蘭兩行清淚順頰而下,喃喃說了聲∶"表兄,你且慢行,白蘭來了。"便縱身投入清冷得湖水中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