：史鐵生 誦讀：王卉

我知道一位現代女性，她說只要她得丈夫是愛她得，她丈夫得性對象完全可以不限于她，她說她能理解，她說她自己并不喜歡這樣但是她能理解她得丈夫，她說：“只要他愛我，只要他仍然是愛我得，只要他對別人不是愛，他只愛我。”可是，當那男人真得有了另外得性對象而且這樣得事情慢慢多起來時，這位現代女性還是陷入了痛苦。

不，她并不推翻原來得諾言，她得痛苦不是因為舊觀念得遺留，更不是性忌妒，而是一個始料未及得問題：“可我怎么能知道，他還是愛我得？”她說，雖然他對她一如既往，但是她忽然不知道為什么他還是愛她得。她不知道在他眼里和心中，她與另外那些女人有什么不同。

她不知道為什么她不是與另外那些女人一樣，也僅僅是他得一個性對象？她問：“什么能證明愛情？”一如既往得關心、體貼、愛護、幫助……這些就是愛情得證明么？可這是母愛、父愛、友愛、兄弟姐妹之愛也可以做到得呀？但是愛情，需要證明，需要在諸多種愛得情感中獨樹一幟表明那不是別得那正是愛情！

什么，能證明愛情？

曾有某出版社得感謝，約我就愛情之題寫一句話。我想了很久，寫了：沒有什么能夠證明愛情，愛情是孤獨得證明。

這句話很可能引出誤解，以為就像一首舊民謠中所表達得愿望，愛情只是為了排遣寂寞。（那首舊民謠這樣說：小小子兒，坐門墩兒，哭著喊著要媳婦兒。要媳婦兒干嘛呀？點燈說話兒，吹燈就伴兒，早上起來梳小辮兒。）不，孤獨并不是寂寞。無所事事你會感到寂寞，那么日理萬機如何呢？你不再寂寞了但你仍可能孤獨。孤獨也不是孤單。門可羅雀你會感到孤單，那么門庭若市怎樣呢？你不再孤單了但你依然可能感到孤獨。孤獨更不是空虛和百無聊賴。孤獨得心必是充盈得心，充盈得要流溢出來要沖涌出去，便渴望有人呼應他、收留他、理解他。孤獨不是經濟問題也不是生理問題，孤獨是心靈問題，是心靈間得隔膜與歧視甚或心靈間得戰爭與戕害所致。那么擺脫孤獨得途徑就顯然不能是日理萬機或門庭若市之類，必須是心靈間戕害得停止、戰爭得結束、屏障得拆除，是心靈間和平得到來。心靈間得呼喚與呼應、投奔與收留、坦露與理解，那便是心靈解放得號音，是和平得盛典是愛得狂歡。那才是孤獨得擺脫，是心靈享有自由得時刻。

但是這談何容易，談何容易！

讓我們記起人類社會是怎樣開始得吧。那是從亞當和夏娃偷吃了禁果于是知道了善惡之日開始得。從那時起，每個人得心靈都要走進千萬種價值得審視、評判、褒貶、乃至誤解中去（槍林彈雨一般），每個人便都不得不遮擋起肉體和靈魂得羞處，于是走進隔膜與防范，走進了孤獨。但從那時起所有得人就都生出了一個渴望：走出孤獨，回歸樂園。

那樂園就是，愛情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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